黑暗中，宋勉的气息急促而虚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气。他塞到蓝胭脂手里的枪沉甸甸的，枪柄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汗湿和体温。

“宋教官……”蓝胭脂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只能化作这两个字。

“没时间了，走！”宋勉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抓住蓝胭脂未受伤的右臂，几乎是拖着她冲出囚室。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其他区域隐约透来的应急灯光和晃动的手电光柱，映出憧憧鬼影。警报声、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似乎都集中在建筑的其他方向，他们所在的这条偏僻走廊暂时成了一片混乱中的死角。

宋勉对这里的地形似乎极为熟悉，他拉着蓝胭脂，紧贴着墙壁，在黑暗中快速移动，避开可能还在岗位上的零星守卫（有些可能被调去处理其他骚乱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伤势严重，但求生和任务的意志支撑着他。

“你怎么……”蓝胭脂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忍不住低声问。

“周宇浩……的人，制造了爆炸和混乱，引开了大部分守卫……医疗室守卫松懈……”宋勉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解释，“我……必须出来……钥匙……”

果然是为了钥匙！为了陈斌藏匿的证据！

“你知道陈斌把东西藏在哪里了？”蓝胭脂问。

“知道大概……需要钥匙……确认具体位置……”宋勉脚步不停，拐过一个弯，前面是一条堆满废弃杂物、更加黑暗的通道，似乎是通往后勤或锅炉房的方向，“钥匙……在我这里……”

他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管道上急促喘息，从贴身的衣服里摸索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只有小指节大小的硬物，塞到蓝胭脂手里。“拿着……如果我……出不去了……你……带着它……去找……”

“不！我们一起出去！”蓝胭脂打断他，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也反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和虚弱。

“前面……有个废弃的排污口……通到外面苏州河的支流……”宋勉指着通道尽头更深的黑暗，“周宇浩说……那里暂时……没人看守……但他也撑不了多久……青木很快会反应过来……”

他推着蓝胭脂继续往前走。通道尽头，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锈蚀严重的铁栅栏，后面是黑黢黢的洞口，散发着污水的恶臭。铁栅栏的一角似乎已经被某种腐蚀剂或工具悄悄破坏过，形成了一个勉强可供一人钻过的缺口。

“快……钻出去……”宋勉催促，自己却因为动作牵动伤口，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

“一起！”蓝胭脂不由分说，先用力将宋勉往缺口处推。

就在这时，通道入口处传来日语呼喝和手电光柱的晃动！追兵来了！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两个！

“快走！”宋勉脸色一变，用尽力气将蓝胭脂往缺口一塞，自己却转身，背对着她，举起了手中不知何时也多出来的一把手枪！

“宋勉！”蓝胭脂被塞进狭窄肮脏的洞口，回头急喊。

“走！这是命令！”宋勉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枪口对准了通道入口晃动的光影，“拿到证据……揭露他们……记住地点……‘老城隍庙，九曲桥下，第三块活砖’！”

他喊出了陈斌藏匿证据的具体地点！

话音刚落，枪声骤然响起！是宋勉开的枪！他试图阻挡追兵！

“在那边！”日语的吼叫声和更多纷杂的脚步声逼近！

蓝胭脂知道，此刻犹豫只会让两个人一起死。她死死咬住嘴唇，将血腥味和泪水一起咽下，不再回头，手脚并用地朝着排污管道深处爬去。管道内狭窄、湿滑、恶臭扑鼻，污水没到她的小腿。她左手有伤，只能用右手和身体的力量艰难前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出去！拿到证据！不能让他们白死！

身后的枪声变得密集，夹杂着宋勉的怒喝和敌人的惨叫，然后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管道都在颤抖，泥沙簌簌落下。

蓝胭脂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但她不敢停，拼命向前爬。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天光，还有哗哗的水流声！

出口！外面就是苏州河支流！

她奋力爬出排污口，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大半个身体。她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外面虽然污浊却自由的空气。回头望去，那栋吞噬了无数生命的“东亚洋行”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某个方向还有火光和浓烟升起，正是爆炸发生的位置。

泪水终于混着冰冷的河水滚落。宋勉……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追兵随时可能从其他出口追来，或者沿着河道搜索。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河岸一处堆满废弃船只和杂物的荒滩游去。上岸后，她浑身湿透，冷得发抖，左臂的伤口被污水浸泡，传来钻心的刺痛。但她顾不得了，迅速脱下显眼的灰色囚服外套，只留下里面深色的单衣，将手枪和钥匙用油布重新包好，紧紧藏在腰间。然后，她借着废弃物的掩护，朝着与“东亚洋行”相反的方向，蹒跚却坚定地跑去。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她必须在天亮前，赶到老城隍庙，找到九曲桥下的第三块活砖，取出证据。然后……然后去哪里？找周宇浩？他是否还活着？是否还能信任？找万志超？如何联系？救国会在经历这次双重打击和内鬼疑云后，还能相信她这个“叛变投敌”又“越狱”的人吗？

但她没有选择。陈斌用命守护的证据，宋勉用命换来的钥匙和逃生机会，她必须完成这最后的使命。

凭借着对上海地形的记忆（部分来自蓝胭脂本身，部分来自莜莜的快穿经验），她在迷宫般的巷弄和废墟间穿行，避开主要街道和可能存在的巡逻队。她的样子狼狈不堪，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手臂的绷带污浊散乱，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火焰。

终于，在天色即将大亮、街上开始出现零星行人时，她看到了老城隍庙那熟悉的飞檐斗拱轮廓。晨雾笼罩着庙宇和旁边的园林，九曲桥安静地横跨在尚未完全苏醒的池塘上。

她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可疑人物，才装作早起香客的样子（虽然样子实在不像），混入几个真正的香客中，走上九曲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第三块活砖……她慢慢走着，数着脚下的青石板。一、二、三……

第三块石板看起来与周围并无二致。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在石板边缘摸索。果然，石板的一侧有极其细微的松动感！她用力抠住边缘，小心翼翼地将石板向上撬起。

石板下是一个浅浅的凹槽，里面放着一个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扁平铁盒。铁盒上有一个奇特的锁孔，形状与她手中的钥匙完全吻合！

她迅速取出铁盒，将石板恢复原状。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证据到手了！

她将铁盒也塞进怀里，起身，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蓝小姐，这么早来上香？真是虔诚啊。”

蓝胭脂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冯曼娜独自一人，站在桥头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穿着素雅的旗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复杂得让人心悸。她手中没有武器，但蓝胭脂知道，她既然出现在这里，周围必然有埋伏。

“曼娜……”蓝胭脂的声音干涩。

“东西拿到了？”冯曼娜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怀中，语气平淡，“周先生让我来取。他说，你现在是众矢之的，特高课、救国会、南京的黑手，都在找你。东西放在你身上，太危险。交给我，他才有办法让它发挥该有的作用，也能……想办法保住你的命。”

是周宇浩让她来的？还是青木武重？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蓝胭脂看着冯曼娜，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如果我说不呢？”蓝胭脂的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枪。

冯曼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悲哀的笑容。

“那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她轻轻抬了抬手。

瞬间，从桥两端的树丛和假山后，闪出五六名持枪的便衣男子，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桥中央的蓝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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