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云儿泪别

管家玄色锦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一挥手便用灵力结界拦下两名跌撞逃跑的侍从。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两人惨白的脸，怒喝道："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声如雷霆震得梧桐叶簌簌而落，"堂堂金丹修士竟被初入辟谷的黄毛丫头吓破胆，传出去天神殿的脸面往哪搁？"

两名侍从耳中嗡嗡作响，这才察觉少女周身灵力稀薄，丹田处连气旋都未成形。灰袍侍从掌心腾起窥灵真火，青焰映出少女眉心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莲花印记。"果、果然是刚筑基..."绛袍侍从结结巴巴，手中玄铁锁链当啷坠地，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夜枭凄厉的啼叫撕破寂静。二人对视时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羞愤——方才竟被少女掷出的冰魄银针吓得踉跄后退，此刻手背上被剑气划破的细小伤口火辣辣作痛，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怯懦。

"回来！"管家翡翠扳指闪过幽光，缚仙索如毒蛇缠住侍从脚踝。两人被扯得踉跄后退，绛袍侍从腰间玉佩撞在太湖石上，碎作七点寒星坠入莲池。

侍从们喘着粗气退回廊柱阴影中，猩红眼珠却粘在少女纤细的腰身上。她鹅黄襦裙被夜露打湿，紧贴着起伏的曲线，发间银铃随喘息叮咚作响。灰袍侍从喉结滚动，袖中手掌已凝出合欢宗秘传的桃花煞。

云梦飞剑吞吐着月华悬在半空，剑穗上九转同心结忽明忽暗。小云儿膝行两步扑到精武寻梦身侧，指尖触到他泛着青灰的脖颈，寒意顺着经脉直窜心口。"大哥..."她哽咽着扯开他浸透冷汗的前襟，三焦经脉处赫然蜿蜒着紫黑毒纹。

管家捻着山羊须冷眼旁观，神识却锁住少女周身三丈。这丫头御剑时足下分明闪过元婴修士才有的缩地成寸灵纹，此刻却连最基本的清心诀都掐不稳。莫非那柄镶嵌着鲛人泪的飞剑另有蹊跷？

精武寻梦僵直的手指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瞳孔却蒙着层灰翳。小云儿颤抖着掏出鎏金百花瓶，倒出的九转还魂丹滚落在他青紫的唇间。见药丸被血沫顶出，她突然咬破舌尖，混着心头血将丹药含化，甘苦交加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

当带着血腥味的吻落在精武寻梦冰凉的唇上时，管家瞳孔骤缩——少女后颈浮现的曼陀罗咒印，分明是魔教圣女才有的堕仙纹！但不过瞬息，那诡谲花纹又隐入苍白的肌肤，快得像是月下错觉。

小云儿浑然不觉，只顾将温热的药液缓缓渡入。精武寻梦喉结忽然颤动，她惊喜抬头，却只看到他嘴角溢出的黑血染透了自己杏色衣襟。那抹猩红顺着银线刺绣的缠枝莲蜿蜒，在月光下妖异如活物。

拭泪的鲛绡帕被罡风卷走，小云儿转身时长发扫过精武寻梦毫无生气的面庞。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按在云梦剑柄的太极八卦上，剑芒暴涨三寸，映得眼角未干的泪珠如血色琥珀。十丈外，管家袖中罗盘突然疯狂转动，天池指针直指少女心口。

夜色如墨，廊下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小云儿颤抖的指尖抚过精武寻梦青灰色的面庞，方才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仍令她舌尖发麻。少年剑客的唇比她想象中更冷，像含着终年不化的雪，连呼出的气息都凝着霜花。她慌乱地攥住他玄色衣襟，忽然发现他紧抿的唇角竟凝着细碎冰晶。

管家枯瘦的手指在袖中掐算时辰，身后两名侍从的呼吸声愈发粗重。左侧佩弯刀的那个喉结滚动三下，右侧持判官笔的将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月光漫过雕花窗棂时，他们看见少女转身时翻飞的石榴裙下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雪色罗袜。

鎏金熏炉腾起袅袅青烟，却遮不住暗潮汹涌。弯刀侍从的视线如淬毒的银针，穿透层层锦缎描摹着少女胸前的起伏。判官笔侍从忽然以袖掩口，喉间发出压抑的吞咽声——那裹着鹅黄诃子的浑圆线条，竟比塞外驼铃铛上镶嵌的夜明珠还要莹润三分。

小云儿反手抽出案上镇纸的青铜锏，冷光映亮她染着丹蔻的指甲："说！你们给大哥种了何种苗疆蛊毒？"锏尖扫过三人鼻尖时，有幽蓝火星簌簌坠落，"若再装聋作哑，明日此时你们眼珠子就会挂在城门示众！"

管家布满老年斑的眼皮突突直跳，神识探到精武寻梦丹田处凝结的冰霜正在经脉间蔓延。这绝非西域常见的赤蝎粉或曼陀罗汁，倒像是极北苦寒之地的千年玄冰魄。他余光瞥见两名侍从腰间暗器囊的系带松脱，忽然想起半月前大巫师赐下的那瓶鲛人泪。

冷汗浸透管家贴身的软猬甲。若精武寻梦今夜殒命，别说沙漠之狐乐无忧会将他剥皮抽筋，光是每月十五发作的噬心咒就足以让他生不如死。三年前大巫师将淬着咒术的骨针刺入他天灵盖时，他分明听见自己元婴在紫府中发出濒死的哀嚎。

窗柩外传来子夜更鼓，管家枯槁的手掌按住腰间装着续魂丹的玉葫芦。这丹药需以纯阳之体的心头血为引，而精武寻梦正是百年难遇的九阳玄脉。他仿佛又看见大巫师黑袍上的血瞳图腾在幽蓝鬼火中浮动，那日在地宫听到的预言如毒蛇般钻进耳蜗："此子不死，汝元婴可活。"

烛火爆开灯花，弯刀侍从突然跪倒在地："禀主上，属下三更时分用的确实是淬过曼陀罗汁的柳叶镖。"他颤抖着捧出三枚暗器，锋刃上残留的紫色药汁正渗出诡异甜香，"按常理此刻药性早该消退，少侠这般情状...怕是...怕是..."

判官笔侍从突然暴起扣住同伴咽喉，指间银光闪烁的正是大巫师特制的锁魂针："你这蠢货！定是你私藏了冰魄银针！"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小云儿攥着青铜锏的柔荑，"还不快把解药交给云姑娘？"

小云儿冷冷地吐了两个字："解药！"她纤白的手指紧攥着剑柄，指节发青，周身三尺内凝结的寒霜随着真气震荡簌簌坠落。云梦剑悬在头顶嗡嗡颤动，剑尖吞吐的寒芒映得少女眉眼愈发凌厉。

两名侍从对视一眼，左侧青衣人抱拳道："当真没有解药。"他袖口暗绣的银蟒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我们用的千日醉只需三个时辰自会消退，公子这症状..."话音未落，右侧褐衣人突然闷哼一声，腰间玉佩竟凭空炸成齑粉——小云儿的剑气已在他脚前划出三寸深的沟壑。

老管家佝偻的脊背突然挺直，浑浊眼瞳里精光暴涨："姑娘明鉴！"他枯树般的手掌翻出枚青铜虎符，地下城特有的硫磺气息顿时弥漫开来，"若当真是我等暗算，何须用这地下三百丈的幽冥泉水替他续命？大巫师的九转还魂阵就在..."话音戛然而止，三根银丝擦着他耳畔钉入石壁，尾端犹自震颤如琴弦。

"当本姑娘是初入江湖的黄毛丫头？"小云儿嗤笑间已抱起精武寻梦，少年周身经脉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连呼出的气息都在空中凝成冰晶。她足尖轻点云梦剑，剑身嗡鸣着暴涨三丈青光，"今日谁敢拦我..."话音未落，七道紫金锁链破土而出，锁链末端赫然是地下城七十二煞的追魂钩！

管家身形如鬼魅般闪现在锁链阵中，枯掌翻飞竟带起龙吟虎啸之声："姑娘且慢！"他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公子体内有幽冥寒毒与千日醉相冲，这般御剑..."话未说完，云梦剑突然迸发刺目华光，剑身上古篆文逐一亮起，将整座庭院照得亮如白昼。

老管家瞳孔骤缩——那柄看似普通的飞剑此刻正吞吐着元婴修士才有的威压。他暗运十二重护体罡气，袖中追魂钉却迟迟不敢射出。少女额间忽现的朱砂纹，竟与三百年前陨落的冰魄仙子画像有七分相似！

地下传来沉闷的齿轮转动声，七十二根盘龙柱开始缓缓下沉。管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背后浮现出大巫师种下的噬心咒印。他太清楚任务失败的代价——那些被抽离魂魄制成灯油的同僚，每日寅时在祭坛发出的哀嚎至今萦绕耳畔。

云梦剑腾空的刹那，三十六盏幽冥鬼火自地缝窜出。小云儿闷哼一声唇角溢血，先前强行冲破禁制的反噬此刻如毒蛇撕咬着经脉。怀中人突然剧烈抽搐，精武寻梦天灵盖处竟凝出朵冰莲，二十四瓣莲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墨色。

管家翻掌震开破空而来的飞剑，指节与剑锋相击迸出数点火星。他眯眼感受着剑身传来的震荡余波，嘴角忽然扯出冷笑："辟谷境也敢逞凶？"话音未落，蟒纹袖口已探出鹰爪般的五指，裹挟着淡青色真气直指精武寻梦膻中穴。檐角铜铃被劲风扫得叮当乱响，惊起满树寒鸦。

小云儿咬破舌尖强提精神，怀中人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着她的胸口。飞剑在神识催动下化作七道残影截击，自己则足尖点地倒掠出三丈有余。然而筑基期与金丹期的鸿沟岂是身法可填？管家袖中忽地飞出鎏金缚仙索，灵蛇般绕过漫天剑影，眨眼间已追至她身后三步之距。

鎏金锁链缠上腰肢的刹那，小云儿踉跄着撞向青石照壁。怀里的躯体被巨力生生扯离，她徒劳地抓向虚空的手指只撕下半片染血的衣襟。"还给我！"嘶吼混着血腥气冲喉而出，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纷飞的银杏叶里，那道玄色身影已化作天边墨点。

零落的记忆碎片突然在识海翻涌：月光下少年握着她的手纠正剑诀的温热，雷雨夜他替自己疏通经脉时额角的汗珠，还有昨日他倚在桃树下说"待此间事了"时的温柔眉眼。管家的声音似从九霄传来，每个字都如重锤击打灵台："姑娘你要好好的活着，我带他去找大巫师了，现在只有大巫师能够救他，你们还会再见的。"

最后半句在山谷间荡出层层回音，小云儿怔怔望着指缝间飘落的金箔——那是从缚仙索上扯下的残片。远处传来悠长的巫傩鼓声，混着喉间腥甜在胸腔震荡成誓言：待金丹结成之日，定要踏破蛮荒十万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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