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张供状纸更是让朱由检眼皮猛跳！这张纸上歪歪扭扭、墨点淋漓的字迹，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点往日的潇洒飘逸气质了！每一笔划都像抽筋扒皮一样扭曲颤抖！那是恐惧深入骨髓的人留下的绝望笔迹！纸的顶头写着：

“……罪官周延儒认罪画押……私自在深夜打开宣府边关‘子母口’关口……让范永斗的商队过境走私的事……是真的，确有其事……范永斗贿赂我的那座位于京城西郊豪华小庄园的地契文件，还有我伪造那份说蒙古部落需要安抚才有资格开关的政府许可证明，都……都藏在我那间睡房里头……特意设置的秘密夹层小密室……一个生铁打的大箱子里锁着……”

口供拿到了！物证找到了！白纸黑字记录在案的证据链条，全部扣死了！严丝合缝！

从范永斗那带着血和铜臭味的山西商人总账！

到贿赂官员实际兑付出来的那白花花的银票！

从范永斗写给周延儒那假装风雅、实则传递通敌走私指令的致命密信！

到周延儒用堂而皇之的程序作为掩护的礼部正式公文！

再到负责监督这道文件却被银子砸开了锁、盖章同意放行的兵科致命抄档！

最后，是负责实际操作开门受贿的钱嘉征和总策划人周延儒本人的亲笔口供认罪书！

看看啊！这是一条什么链子？

这是一条用数不清的血、白花花的银子、被出卖的国土边关以及无数人的鬼迷心窍，锻造出的牢不可破、完美无缺的——证据锁链！

它不仅狠狠地证明了这帮混蛋的贪污、受贿、通敌！它更加阴险地暴露出了这帮人是怎么像蛀虫一样，利用朝廷设定的规矩和流程钻空子，把这些用来治理国家的规章制度、朝廷威权，变成他们自己捞钱、huo殃民的邪恶工具！

在这种钢铁一样砸到脸上的证据铁链面前！那些平日里巧舌如簧、死的能说成活的东林党清流们，就算浑身长满嘴，也只能憋得脸发紫，蹦不出半个管用的字来狡辩他们所谓的“清白”！

朱由检慢慢地把这张浸透恐惧的纸放回小木盒子里。

他那张年轻的脸此刻就像被冰封住了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了！暴风雨砸向大地之前，天地间那种连空气都凝固、鸟兽都不敢出声的窒息死寂，也不过如此！

愤怒吗？

那还用说！

这帮王八蛋的胃口之大、胆子之肥、心肠之黑，真的连他这个huang帝最坏的想象都装不下了！

可是，在这滔天的怒火底下，更深的地方，汹涌着一股更沉重更苦涩的东西——是一种巨大的、说不出口的悲哀！

整个大明帝国，这艘风雨飘摇的破船，它内部腐烂生病的程度，比他最最悲观的估计，还要严重十倍、一百倍！

而他千辛万苦、冒着大风险弄到的这些证据铁链，不过是这腐烂冰山刚刚露出水面的一个小尖尖罢了！

……

“啪———！！！！！”

一声特别沉闷、又特别响亮震耳朵的拍桌子巨响！猛地就在这寂静得吓人的御书房里爆开了！声音大得连那些在角落里安静燃烧着的蜡烛火焰都跟着猛地跳跃摇晃了一下！好吓人！

站在一旁伺候的大太监王承恩，被这声音惊得浑身剧烈地一哆嗦！差点原地跳起来！他用一双带着巨大惊恐的眼神，偷偷地瞄着huang帝那张阴沉得快要拧出黑水来的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朱由检根本就没看王承恩那张吓得发白的脸。他那如同打铁锤炼出来的冰冷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从走进来就一直像块石头似的、单膝跪在地上没动过的文泰。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秤砣：

“查抄抓人弄回来的那些金银钱财，值钱的古董字画、地契田产……统统加起来，总共给我折成银子，有多少万两？！”

文泰的声音立刻就接上了，依旧像个铁算盘珠子拨动，毫无感情地报出一连串冰冷冷、却又烧得人心口烫得发麻的数字：

“禀告皇上，经过西厂全体人手连夜加班清点、称量、估价，现在得出一个初步的总数目。”

“单就从周延儒、冯铨、李长庚等那十三个京城贪官的家里、别院里头挖出来的现钱：白银算一块，一共挖出、搬出来二十二万两现银！黄金算另一块，足足有六千两黄澄澄的金条！”

“他们在京城里面各处拥有的豪华府邸、城外风景好的庄园、休假去的漂亮房子……加起来总共找到二十一所！按照现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价最低算，就算少估点，这笔不动产怎么着也值个十八万两雪花银！”

“这些官员家里搜刮到的历代名人字画、古董珍宝、稀罕玉石玩器这一类东西多得像一堆小山！还没空一件件仔细鉴定年份真假，只能先非常粗略地估计个总价……大概怎么也值八万两白银。”

“接着查！”  文泰继续报数，每个数字都像块石头砸在地上，“在西厂深挖密查之下，发现他们在离开京城不算太远的京郊、河北地界儿、山东那片地方的老家，有的直接用自己大名登记、或者藏在七大姑八大姨名下的上好耕地田产！零零碎碎拼起来总共有一万两千多亩好地！按当下市场上田地的价格平均算，这又值九万六千两白银！”

“这还没完！”  文泰把那些零散东西也不放过，“再加上抄出来堆满仓库的、江西景德镇出产的名贵瓷器、苏州杭州运来的顶级丝绸绫罗、用极其珍贵木头比如紫檀木黄花梨做的桌椅床柜大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再少估摸一下，也值个四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文泰停顿了一下，做了最后的加总：

“以上这林林总总的玩意儿，仅仅是从这十三位京官府里搜出来的、我们初步摸出来的底子，所有东西折算成白银，大概……六十三万两白银！”

六十！三！万！两！

朱由检那双阴沉得结冰的眼睛，猛力地收缩了一下！瞳孔深处爆开一小撮难以置信、又被巨大愤怒冲击到的暗芒！

他一直知道这帮官没一个好东西！心黑手黑，贪得无厌！

但是他真的！万万没预料到！仅仅是他随手圈出来的十几个京城官员目标，从他们骨头缝里压榨，竟能榨出这么多、像小山一样高的财富！

六十三万两白银！

还只是他们藏在京城的、能看见、能摸着的！初步估价！还没深挖他们老家地下埋的、亲戚那藏的、票号里存的！

这个天文数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大明年轻huang帝的心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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