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卷最后的意识，是心电监护仪拉长的那声“滴——”。然后是一种极致的轻快，仿佛终于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的虚空之中，前方是一座古朴恢弘的大殿，牌匾上写着三个森然的大字——森罗殿。

殿内两旁站着形态各异的鬼差，牛首人身、马面人身，手持兵刃，肃穆无声。高堂之上，一位身着玄黑冕服，面容威严看不清具体年纪的存在，正目光如电地看向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灵魂，看清他前世所有的卷宗。

“下站魂灵，陆卷。生前阳寿二十八，猝死于工位。”阎君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他魂体微颤，“前尘已了，因果已清。本王问你，来世，做人，还是做鬼？”

换作寻常魂魄，此刻早已浑浑噩噩，或恐惧，或茫然。但陆卷没有。他几乎是本能地开始高速分析。

做人的记忆瞬间涌入：无止境的加班、永不停歇的KPI、同事间无声的厮杀、上司画下的大饼……人道，竞争已呈红海态势，内卷指数爆表，投入产出比严重失衡，生存压力极大，幸福感持续走低。

做鬼呢？根据他短暂观察，此地流程原始，管理粗放，技术落后，存在巨大的优化空间和晋升机会。这分明是一片未经开发的蓝海市场！

几乎是阎君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卷便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丝毫迷茫，只有经过精密计算后的笃定。他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声音清晰而冷静：

“回禀阎君，我选择做鬼。”

“哦？”阎君威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殿内两侧也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选择做鬼的魂魄，不是没有，但如此干脆、甚至带着点……迫不及待的，实属罕见。“众生皆求来世为人，你为何独辟蹊径？”

陆卷深吸一口气，开始他的“述职报告”：“根据《六道轮回效率初步评估报告》显示，人道竞争过于激烈，资源有限，发展前景受限，已非最优解。反观鬼道，目前业务流程僵化，技术应用不足，存在显著的效率提升洼地。弟子不才，生前深耕流程优化与效率提升领域，愿投身鬼道，为地府的现代化建设贡献一份力量。综上所述，做鬼的边际效益远高于做人。”

整个森罗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牛头张大了嘴，马面的长脸拉得更长了。连阎君都沉默了足足三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古怪：“……你生前是做什么的？”

“回阎君，项目管理与效率优化专家，主要服务于互联网行业。”

阎君似乎轻轻揉了揉眉心，然后拿起案几上一本厚厚的、闪烁着金光的簿子——《生死簿·人才储备卷》，快速翻阅了一下。当看到陆卷生平那密密麻麻的“优化案例”、“效率提升百分比”时，他的眼神微微一亮。

“善。”阎君合上簿子，声音恢复了威严，“既然你有此志向，又有此……特长，本王便准了你。望你不忘初心，好生‘优化’。”

“谢阎君！”陆卷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中草拟《地府业务流程优化初步构想V1.0》了。

“带他下去，熟悉环境，按流程办理‘入职’。”阎君挥了挥手。

一位青面鬼差上前，引着陆卷离开森罗殿。走出殿门，眼前豁然开朗，却见一条浑浊不堪、泛着腥黄泡沫的大河横亘眼前，河上只有一座窄小的石桥，桥上鬼满为患，挤得水泄不通，哀嚎声、抱怨声不绝于耳。桥头立着一碑，上书“奈何桥”。

桥头，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妪正守着一口大锅，慢悠悠地给排到跟前的鬼魂舀汤。那舀汤的速度，看得陆卷眉头紧锁。

“这……这是？”陆卷看向鬼差。

“此乃忘川河，奈何桥。那位是孟婆，在分发孟婆汤。”鬼差打了个哈欠，“喝了汤，过了桥，就能去轮回了。唉，天天如此，堵得很。”

陆卷看着那缓慢移动的队伍，那低效的舀汤动作，那毫无管理的混乱队列，职业本能瞬间被点燃。这简直就是对时间的极大浪费！地府的运营效率，低到令人发指！

他下意识地就想摸出手机记录痛点，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但他眼中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蓝海！这绝对是巨大的蓝海！

他的地府生涯，就从优化这奈何桥拥堵开始。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条通畅高效的流水线在自己手中诞生。

然而，就在他踌躇满志，开始观察队伍细节，准备寻找优化切入点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忘川河的岸边。

在那腥黄的河水拍打的泥泞岸旁，在一片灰暗死寂的背景中，一个穿着素净白衣的小小身影，孤零零地蹲在那里，与周围焦急、麻木、悲伤的鬼魂格格不入。

她似乎……在对着一朵快要枯萎的、不起眼的小花说话。

陆卷的眉头再次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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