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茶，外头天色暗了下来，三叔公便要去灶房张罗饭菜。

    顾棠没让他去，让他在屋里坐着，喊上顾平安，姐弟俩一起去了灶房。

    顾家四口人，加上阿狗和那六个小厮，算算竟是要煮十一口人的饭。

    顾棠想了想，打算烙饼，炒几样菜，再煮一锅米粥，凑合着吃饱就行，没那么多讲究。

    “这能成吗？会不会太随意了一些？”顾平安有些迟疑，“那顾三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能吃得惯烙饼卷菜吗？”

    “怎么就吃不惯了？我拿白面做烙饼，再炒几个肉菜，这饭食可不算赖。”

    顾棠不理他，自顾自的从缸里拿出白面。

    见此，顾平安也不好再说什么，走到缸那边，将里面的东西翻了翻，找出一大块肉。

    “这是猪肉，你不吃猪肉。”

    “先别管我，我来烙饼，你去炒菜，先让爹他们吃，我最后再说。”

    顾棠还不怎么饿，先前三叔公做的面条，她吃了两大碗，晚点吃也无妨。

    “好，那就先给爹他们做。”

    顾平安将肉放到案板上，拿刀切起来。

    灶房里没有外面冷，这肉一直在灶房放着，虽说也摸着也是硬的，但切起来还行，不是太难切。

    等顾平安吭哧吭哧的切完肉，顾棠那边已经和好了面。

    她将炉子点着，在上面放了一口小铁锅，用小铁锅来烙饼。

    灶膛那边的两口锅，大锅用来煮米粥，小锅用来炒菜，三口锅一起开火，能节省不少时间。

    将切好的肉装进盆里，顾平安又清洗了一些芦菔、菘菜和腌菜，清洗干净后，全部切一遍，装盆里备用。

    忙完这些，他将大灶点着，加水加米，煮了满满一锅粥。

    粥煮好后，他看了一眼顾棠那边，见她已经烙了高高两摞的饼子，便将小灶点着，可以开始炒菜了。

    今晚的饭菜，主打一个份量多，不需要多精细，只要味道不出问题就行。

    菘菜加肉片，炒出半盆菜。芦菔加肉片，同样炒出半盆菜。最后是腌菜，加猪油炒出来小半盆。

    腌菜咸味太重，顾平安没敢炒太多。

    腌菜要现炒才好吃，一回锅就没不好吃了，小半盆的猪油炒腌菜，应当够的。

    顾棠这边的饼子也差不多快烙完了，满满一大盆的面，烙出来的饼子拿笸箩装着，整整装了两笸箩，每个都堆的高高的！

    “不太够吧？只那顾三郎自个儿就要吃掉一笸箩的饼子。”顾平安没忘记阿狗是个能吃的主。

    “那还有一大锅粥呢，应当是够的。”

    顾棠估算了一下，大差不差，若是不够，她屋里还有糕点，回头再给阿狗另外加餐。

    将菜、烙饼和米粥端到堂屋，顾棠很快又回到灶房来，看看缸里还有什么，随意弄些吃的就好。

    堂屋那边，阿狗一看到桌上的菜便皱起了眉：“堂妹不爱吃猪肉，怎么没炒些别的菜？”

    他这话问的是顾平安，眼神非常不满。

    听到这话的三叔公顿了顿，这才几日的功夫？竟是将棠丫头的喜好记住了，这人还真是心细。

    “我二姐说，让你们先吃着，她自个儿另外再煮。”

    “我去煮。”阿狗站起身，“我有几道拿手菜，一定合她的胃口。”

    顾平安一脸古怪的看着他，这人对二姐怎么这般殷勤？

    三叔公也觉得有些不对头，这未免太过亲近……

    桌子下的脚，暗中踹了便宜儿子一脚，示意他说话。

    顾连山是真饿了，这会子正往嘴里塞饼子，对于阿狗方才说的话，他是一点没多想。

    “你别去，我这闺女要是不想自个儿动手，早使唤起人来。这会子没见她喊人，那就表明她想自个儿弄吃的。你坐下只管吃饭，我去灶房看一眼就知道。”

    将最后一口饼子咽下肚，顾连山冲阿狗摆手，起身去了灶房。

    阿狗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去，却被三叔公拽住胳膊，拉着他坐下吃饭。

    “天冷，饭菜冷的快，可不能耽搁，赶紧吃！”

    将卷好菜的饼子放到阿狗面前的碗里，三叔公笑着让他快吃。

    阿狗不敢推脱，他怕露出马脚来，只能坐下吃饭。

    三叔公松了一口气，扭头又去招呼那些小厮们，让他们别客气，只管大口的吃。

    这些小厮实则都是小乞儿，先前一直都是吃一顿饿两顿的，自打住进善堂后，饱倒是能吃饱了。

    就是善堂救济的人有些多，为了长远计，每日的饭食都不敢太过花费，一日两顿都是简单的粗茶淡饭。

    至于肉食一类的饭菜，善堂每搁五日才会煮一回肉。

    因此，对于这几个小乞儿们来说，今儿这顿饭食，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丰盛！

    白面烙饼加两盆肉菜，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这会子根本就不用三叔公招呼，他们自个儿一点也不怯场，大口大口的吃着，那模样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见他们吃的这般欢快，三叔公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散过。

    一个个都还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是福。

    顾连山已经到了灶房，他看着炉子上炖着的东西，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香味，馋的口水直流。

    “好闺女！你这炖的是啥？这味道可真香！”

    顾棠顿了顿，她道：“这是在冬日大集上买的，说是自家炒的鸡肉。当时闻着挺香，可买回来后，我竟是忘记吃了。

    方才我去找东西，恰好看到装这菜的坛子，便抱到灶房来，倒进锅里热一下，看还能不能吃。”

    “那爹帮你尝尝！”顾连山信了这话，被这香味勾的一心想尝尝看。

    顾棠递给他一个勺子，让他挖一勺尝尝看。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分给您一半，端到堂屋那边，让大家都尝尝。”

    “成！”顾连山迫不及待的挖出一勺，随意吹了几下，不怕烫的送进嘴里。

    鲜嫩的鸡肉绊着不知名的菜，在嘴里翻滚几下，鲜香味十足，香的人能把舌头吞下去。

    顾连山竖起大拇指：“味道不错！”

    顾棠拿来一个盘子，用勺子挖了满满一盘子，让她爹端到堂屋去吃。

    “你留饼子、留粥了没？”接过盘子，顾连山往四周打量。

    “留了，锅里温着呢。您放心，我还能饿了我自个儿？”

    顾棠起身掀开小灶上的锅盖，示意她爹看，锅里放着一碗粥和两张饼子。

    这些足够她吃的。

    顾连山点头，留了便好，随后便端着盘子急匆匆回堂屋。

    堂屋内，众人看着顾连山端着一盘菜进来，有些莫名。

    怎么？这是饭菜不合他胃口，另炒了一盘菜端过来吃？

    “你这是……”三叔公看着面前的盘子，这是另炒的？这分量也太少了。

    顾连山一看便知老爷子想偏了，赶忙开口解释：“这是丫头先前在冬日大集上买的，结果放在坛子里忘了吃。来来来，你们都尝尝，味道极好！”

    他用干净的勺子，给三叔公、顾平安、以及阿狗一人挖了两大勺，盘子瞬间空了大半。

    三叔公和顾平安被这香味勾住，忙用筷子夹了一些放进嘴里，眼眸顿时发亮！

    “香！确实味道极好！”

    “在哪家吃食铺子里买的？太好吃了！”

    顾连山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你二姐没说。”

    见阿狗一直没吃这菜，他催了一句：“尝尝看，保管你会喜欢的！”

    阿狗笑着点头，夹了满满一筷子放进嘴里。

    他当然会喜欢，这菜就是他做的。

    “咋样？好吃不？”顾连山笑着问他，一面将盘子里剩下的菜倒在饼子上，随后一卷，张嘴咬下一大口。

    “好吃！”善堂的菜窖里还有一些茄子，抽空再做一些送给她。

    ……

    吃过饭，外头已经黑透了，阿狗使唤着小厮们将碗筷清洗干净，之后便询问三叔公，能否腾出一间屋子来，让这些孩子们挤挤住一晚，明儿一早再让他们走。

    顾家的屋子在村里算是多的，腾出一间屋子还是可以的。

    只是，一间屋子能挤的下他们六个？

    “我住堂屋东间，你叔住堂屋西间。西厢那边住了棠丫头和平安，东厢还余两间，一间给你，另一间可以给这些孩子，只是这么多人，一间屋子能住的开吗？”

    “要不这样。”顾连山插了一嘴，“爹，我今晚跟您住，让三郎住我那屋，把东厢那两间给这几个孩子住。”

    “这主意不错，那今晚咱爷俩就住一屋。”三叔公没意见，让顾连山去搬被褥。

    “别！”阿狗拦住人，“一间屋子能挤得下他们，哪能再占一屋？”

    “什么占不占的，挪出一间屋子而已，多大点儿事？就这么定了！”

    顾连山扒拉掉阿狗的手，去西间收拾自个儿的被褥，将其搬到老爷子的东间里。

    之后他又翻找出家里的旧被褥，搬到东厢那边，让他们自个儿铺床。

    两间屋子，正好三人一间。

    顾棠不管这些，早早回屋睡了。

    今儿起的太早，明儿她一定要多睡一会儿补回来。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众人洗漱后，也都各自回屋睡下。

    睡到半夜，顾连山起身穿衣出来了一趟，拿特制的竹耙子将屋顶上的雪扒下来。

    虽说家里的屋顶全是瓦片铺就的，但他还是怕积雪太厚、太重，压坏了房顶。

    干脆像往年一样，隔几个时辰就把屋顶上的积雪清理一遍。

    听到动静的阿狗起身出来帮忙。

    叔侄俩动作利索，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便将所有的屋顶全都清理了一遍。

    清理好屋顶，俩人各自回屋接着睡。

    虽说半夜起来了一次，但次日卯时一到，阿狗还是准时起身，从不赖床。

    从屋里出来，先是看了一眼房顶，见积雪厚度还行，暂时不用清理，便一路去了东厢，将小乞儿们喊醒，说要送他们回去。

    听到动静顾连山和三叔公也都起了身，问阿狗怎么让他们这么早就动身回去。

    “吃了饭再走吧，冬日天亮的迟，这会子天还没亮呢，太早了。”

    “已经卯时两刻了，离天亮也快了。回城里还有些事要办，耽误不得，饭就不吃了。”

    雪还在下，但雪势小了许多，就是冷的厉害。

    阿狗让小乞儿们围在炉子四周烤了一会火，之后便安排他们坐上牛车，打发他们回城。

    除去顾家的牛车，昨儿那四辆牛车和一辆马车全是阿狗买的。

    但走的时候，阿狗却只让小乞儿们牵走一辆牛车，其它三辆牛车全部留在顾家。

    至于那辆马车，阿狗自个儿要用，说要跟着小厮们一起回城，把家里安置好，之后再回来。

    三叔公和顾连山都没意见，只是，那院里拴着的三头牛他们却不肯收。

    “那牛你一道带走，那可是几十两银子买来的！我们可不能收！”

    “为何不能收？咱们既是认了亲，作为晚辈，合该送上认亲礼才是。那三头牛就当是我送的认亲礼，等宴请族中长辈时，我这脸上也好看，您说是不是？”

    “这……”三叔公有些迟疑，扭头看向顾连山，想看他的意思。

    “你若想送礼，割几斤肉，再买一坛酒就行！这三头牛我不能收！太过贵重。”

    顾连山不想收，做晚辈的给了礼，那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是要回礼的。

    这三头牛还都是母牛，品相极好，没个五十两银买不来。

    若是收了这礼，家里拿啥还礼？

    阿狗不理他，只道：“左右这牛我是送来了，再没有领回去的道理。您只管收着，侄儿也不要您的回礼，只求让我在家多住几日。我孤单一人，难得认了门投缘的亲戚，您可不能赶我走。”

    “我这乡野人家，你要是不嫌弃，你就是一直住下去我也不会说个不字，更不会撵你走……”

    “那就成了。趁着这会子雪势渐小，侄儿就先走了。”

    说完这话，阿狗头也不回的赶着马车走了。

    不敢多留，他怕顾连山将那三头牛牵出来让他带走。

    后面的小乞儿们，一见马车走了，急忙往牛背上抽了一鞭子，很快便跟了上去。

    “这孩子！我话还没说完，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看着已经走远的马车，顾连山只能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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